三星堆祭祀区为何重启发掘?
3月20日,三星堆祭祀区发掘现场。密封的考古发掘舱内,考古人员身穿防护服正在有条不紊展开工作。祭祀坑内,大片象牙已经露出泥土,而露出了大半截的各式青铜器,则给人以无限想象空间……30多年以后,曾经“一醒惊天下”的三星堆,重新引来关注的目光。
发掘舱外,当年曾主持发掘过三星堆祭祀坑的领队陈德安感慨万千,“三星堆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希望这次科学的发掘和研究,能够带领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它。”
从1986至2020,三星堆祭祀区为何时隔多年后重启发掘?省考古院相关负责人表示,它的背后是考古人员从未放弃过的对历史真相的探寻;是坚信用更多的考古成果,能够证明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谱写过历史的华章,更是希望以无可辩驳的考古材料,实证中华文明的灿烂成就。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晓铃
为何重启?
三星堆还有太多秘密
1986年,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横空出世,举国震惊。体量巨大的青铜神树、神秘诡谲的青铜面具……人们没有想到在西汉学者扬雄笔下“不晓文字,未有礼乐”的古蜀国,竟然在3000多年以前创造出如此辉煌的青铜文明。
然而,三星堆人为何会将数量众多的国之重器打碎掩埋?他们是在祭祀还是国家遭遇了重大变故?
三星堆为何在此后渐渐衰落,政治中心为何渐渐被成都金沙取代?
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上没有刻铭文,那么,古蜀国真的如扬雄所言“不晓文字”吗?
……
有太多的秘密,等着考古继续揭晓答案。
2019年,我省印发《古蜀文明保护传承工程实施方案》,制定了2025年建立起较为完善的古蜀文明保护传承体系等发展目标。其中,加快推进古蜀文明遗址(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也写进方案。
古蜀文明的保护和传承,显然离不开对古蜀国曾经的都城——三星堆的研究。在此背景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以下简称“省考古院”)牵头制定了三星堆考古发掘三年行动计划。考古人员在仁胜村、燕家院子等5个地方同时开展勘探,期待了解不同区域的文化堆积,解决相应的学术问题。就在对祭祀区进行勘探时,有了新的发现。
事实上,对于三星堆王国的探寻,最近几十年从未止步。
省考古院院长唐飞介绍,在上世纪80年代的考古调查中,早已基本明确三星堆遗址的重点保护范围有4平方公里。在这个核心区域内,堆积丰富,遗存众多。
打开三星堆遗址地图,可以看到在4平方公里以内,马牧河和鸭子河几乎冲毁遗址的三分之二。没有冲毁的区域集中在南北两片。北边区域,包括青关山、真武宫以及月亮湾以内的台地。青关山正是在2005年考古勘探的时候,就发现大型建筑;2013年再度发掘,果然发现三星堆迄今为止面积最大的单体建筑基址,应属高等级的宫殿性质。
在这片大型建筑以东,是真武宫和燕家院子一带。1929年,广汉农民燕道诚正是在他自家的院子旁的水沟里,发现玉石器坑。这些年来,考古人员在这附近发现过冶炼铜器的孔雀石和铜渣等,也在燕家院子和真武宫往东到月亮湾台地之间的区域发现过大型陶制的水管和板瓦等材料,推测整个月亮湾台地都是三星堆内城区域或者核心区。
残断的三星堆城墙也不断合龙。根据城墙走势,考古人员发现三星堆遗址的北部区域,已经分别有月亮湾小城和仓包包小城两座小城,青关山大型房屋基址,可能是高等级的宫殿或神庙……
当此次考古勘探在祭祀区有了新的发现,新一轮发掘由此开启。考古人员希望从这片埋葬着三星堆国之重器的区域,找到更多了解古蜀国的钥匙。
寻寻觅觅
曾与新发现擦肩而过
“当年我们只是抢救性发掘了一、二号祭祀坑,对祭祀区并没有进行全面了解。”祭祀坑发掘的另一领队陈显丹回忆,祭祀区其实也有一些迹象,提示着该区域可能还有新的发现。然而因为文物保护等种种原因,祭祀区最终成为三星堆古遗址公园的一部分进行了打造,一封存就是30多年。
改革开放以后的文物政策,是“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4句方针。祭祀坑区域建设成为古遗址公园,与陈列文物的三星堆博物馆遥遥相望互为补充,正是当地发展文旅经济的重要途径。于是,发现过祭祀坑的区域被石头层层垒砌,两大祭祀坑也被钢化玻璃覆盖,成为游客踏古访幽之地。
“我们也推测三星堆祭祀区应该还有更多工作可以开展,以解答关于古蜀文明的诸多问题。”陈显丹说。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新发现擦肩而过。
新发现来临
他激动得跳起来
重启祭祀区发掘,究竟可以回答古蜀文明的哪些关键问题?
“如果我们发现了新的祭祀坑,首先我们可以根据不同器物坑的大致年代,推测这些坑究竟是祭祀还是国家遭遇变故所为。”
三星堆祭祀区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省考古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说:“三星堆为何要把国之重器埋起来?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答。如果新发现的祭祀坑与一、二号坑为同一时代,说明这些器物埋藏是一次性行为,那么国家可能的确在此时遭遇了重大变故。”如果这些器物坑并非同一时代,而是每隔一个时期就进行,那说明这一时期的古蜀国的确国力强盛,并且的确是对祭祀无比热衷的。据此,便能大致了解古蜀国的祭祀行为和行为体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坑不是两个政权交替毁其宗庙的结果,而是一个集中的祭祀区。”
不仅如此,30多年前的抢救性发掘因为技术条件限制等缘故,并未能发现丝绸等织物;如果新发现有祭祀坑,是否可以发现漆木器或者丝织物品,了解3000多年前古蜀人是否有丝绸织造的技能?否则,为何在西汉以降,四川便能够成为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货源地?
祭祀区的新发现,能够帮助我们探寻历史的更多真相。
2019年10月,一组考古人员进入祭祀区域开始系统、全面的考古勘探。
他们在现场开了几条探沟,就在一、二号祭祀坑中间的探沟3东南角,考古人员发现,这里的土和其它地方有点不一样。虽然都是黏土,但其它地区土质颜色更纯净,这里的颜色有点杂。仔细一看,土的交界处还有一条接近直角的边线。当冉宏林在这些隐秘的土层用笔一勾画,激动得一下就跳了起来,“这可能是个祭祀坑哦!”他大声喊道。
为了勘探到泥土下真正的情况,考古人员决定撤掉遗址公园的展示痕迹。11月26日,3条探沟同时开挖。
更多的新发现很快来临。12月2日下午2点13分,正在三星堆博物馆开会的三星堆工作站站长雷雨接收到现场工作人员的微信图片:在一片黄褐色的泥土中,一件青铜尊露出了色泽鲜艳的口沿,这便是三星堆3号祭祀坑。
一向稳重的考古人,此时也难捺激动。他们顾不上开会,开车风驰电掣赶到勘探现场。当看到坑内的红烧土痕迹,彻底确认了这是新的祭祀坑。
考古人员继续在祭祀区域布探,没想到的是,最终新发现6座祭祀坑,它们与此前发现的两座祭祀坑共同分布于三星堆城墙与南城墙之间的三星堆台地东部。其中最大的8号祭祀坑,面积达到17.8平方米,比此前发掘的面积最大的1号祭祀坑(16.2平方米)还要大。三星堆的秘密,等待着人们去揭晓。
如今,祭祀区已重启发掘,象牙、金面具、丝绸遗痕、青铜器……预示着这又将是与1986年相比毫不逊色的一次世纪大发现。
古蜀国的神秘与荣光,它在中华文明中的重要位置和独特魅力,再放异彩。